第30週

02/03 寒暑

前一天仍舊濕冷黯淡一同往常
晚間縮在寒冷的被褥裡擁抱著自己的孤獨顫抖
突然之間燈火與所有細微的聲響都熄滅
純淨漆黑的夜本該安然入眠的
但想到這一切安詳的來源是總變壓器燒了就一個頭兩個大

幸好醒來時惡夢也跟著醒了 連長找了個工兵負責把電源修好
天空無比晴朗一早便聽見飛機的起落
視線所觸及的每個角落都是鮮明的色彩
阿財攤在大太陽底下慵懶地享受著日光浴
走在陽光燦爛的風裡 心情吸飽了能量相乾爽的棉花一樣輕飄飄的

人們都說馬祖只有寒暑 早晨的八度以讓我們覺得無比溫暖
但這座小小的島在太陽底下一曬就飆上了14度 大家紛紛脫外套了
平常馬祖的溫差其實不大 溫差只存在於被窩裡外和熱水有無...


02/04 轉折

每一次放假前中後心情都很不一樣
但只要能脫離部隊稍稍喘口氣其實還是很值得
收假前一樣會有憂鬱 只是症狀不一定非常嚴重

領了年終之後感覺據點的弟兄像雛鳥般嗷嗷待哺 XD
於是放假的時候就順手帶了雞排回去
沒想到據點裡頭也白煙瀰漫正歡樂的煮火鍋呢
正享受的過年歡愉的氣氛噩耗就來了
又是突如其來的調動 當下就完全沒食慾了

我還是一直不了解為何會有如此頻繁的調動
對我而言人與環境的熟悉都需要時間
在安穩適應後沒有心理準備的調動都是傷害
那些與地方與人關係的匆促了結
都是痛徹心扉的撕裂

夜裡又沒睡好
每一次不安穩的動盪都讓我無法入眠


02/05 柳暗

夜裡一直醒著不願意見到白天到來
只是最後仍早起收拾所有的物品
我發現我們終於成為游牧民族
五分鐘收拾好行李 一手包包一手水桶 上路

走上陌生據點的路荒廢得令人疑惑
不過後來回頭看發現那竟是條十分可愛的小徑
泥路隱在夾道的綠叢裡 濃濃的霧輕輕地覆上了
登上高處後無光的黑與冷又讓人開始期待清澄的夜
看夠了飛機如今又重回俯瞰港口與船的日子
新據點沒有電視看顯得更加與世隔絕
只是這隱匿在山林中的感覺十分合我的意
好像總是這樣 要適應每個地方 必得先喜歡上他

下午時遠方的北竿大大小小的島就像縹緲仙島一般
陽光漸漸隱氣溫驟降時水氣凝成了白色幕簾
除了自己我們再也看不見什麼
心成了一座孤島 小舟繫著 空蕩地搖擺
要說些什麼要往哪兒去都已迷失在濃濃的霧靄裡了


02/06 穴居

進入不見天日的暗處
這兒沒有任何一扇窗只有擋不住寒風的厚重鐵門
鎮日 我們在狹窄陰濕的環境裡生活
從不感覺日升日落
每一天早晨都在深沉的黑暗中醒來
好像漸漸漸漸地 枯萎了

連長說軍官在過年期間不能放假
於是月曆上五個紅色的日子變被無限期延後了
待在沒電視的穴裡其實並沒有什麼過年的氣氛
日子還是如同海風不斷不斷吹過而遠去
有什麼流失了 有什麼一去不返了
但日子還是像馬祖的陰天一樣一成不變

在饑餓中我們的年夜飯遲了兩個小時才到
而那貧瘠的菜色一擺出來便讓人想家了
所有的菜在運送途中都被凍成了冷盤
而我們期待已久的年夜飯竟如此令人失望
第一次不在家過的年 無比寒冷


02/07 初一

生活依舊沉悶地無所改變
綠色的迷彩吸滿了溼氣後更暗更沉
這個該充滿紅色喜氣與爆竹聲的日子消匿無蹤
灰白的世界裡沒有陽光
只剩下刺骨的寒風和擾人的軍線鈴響

收到連長給的三百元紅包
不過在下一刻就發現過年的氣息只是曇花一現
一樣在據點裡走著找出些細節出來講
日子就是這樣嘛

我的夢變得多而長
總在奇異的場合遇見許多熟悉的面孔
夢裡的每張臉都讓我想念太多從前的點點滴滴
只是醒來卻發現一切都好遙遠了

有時候我渴望與你們的對話
有時候我聽見一首歌
然後心在瞬間就癱軟如淚了


02/08 如泥

風 吹得滿山草都白了頭

逐漸乾枯的日子裡重複著無盡的重複與矛盾
時間忽快忽慢 天空星辰時而暗淡 時而清亮如眸
白天與黑夜現實與夢境越來越紊亂
唯一持續的 是在禁錮之中倒數自由

夜裡他們放了感人的日本電影
看了幾幕幾句話後我便遠遠逃離
害怕被更大的情緒波濤給淹沒
不只是小戀人的對話
連每一幕山每一幕黃昏天空星雲海都深深呼喚
所有所有記憶的想念都在夢境排列組合
我深深深深地 渴望旅行

如泥 其實我早已被淹沒了
最近任何一點一滴動人的因素都是一波波浪潮襲來
我是無法抵抗的沙雕 外表堅強卻無力地在細細的浪裡傾頹分崩
癱軟的赤裸 海潮退去後我在夜裡風裡 冷冷地死去


02/09 釋放

早上一通電話 十分鐘後我就走出據點放假了
聽來頂替我的學長說連上軍官真的都走不了
這麼多天的年假 也只能這樣互相頂替讓一個人放一天

在山隴待了很久很久之後又回到馬港放假
記憶很遙遠了
小小的兩條街就是全部 只是空氣卻無比自由

年假過後就是下基地 然後高裝檢 之後就放假等退伍了
最近的心情就像是坐在燃油耗盡的直升機裡
雖然四週是無比美麗的海域 卻恐懼的幾分鐘後無可挽救的墜落
即使墜落後可能獲救可能死去上天堂
但那就是一種逼勒
我在急速奔馳的機車上看見夜裡橫在路上的鋼絲
來不及了 一切都不可逆

越到後來越會細細去算日子
一百多天好像不多了 只是從另一個方面想卻還是覺得無比遙遠
就是這樣 軍中的日子總是忽長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