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輕輕翻了個身,
夜便從沙沙響著的竹林葉縫中溜走了。
雞鳴醒在霧白的清晨,
夜裡罕無人至的田間小徑開始有了足跡,
風滑過青色的稻苗,帶著的不再是夜涼,而是溫軟的微沁,
陽光為大地添上鵝黃色暖暖的光暈,
水田間秧苗的縫隙裡,夜裡藏著的冰涼一閃一閃地,像閃電般明滅。
閃爍的紅燈開始眨眼,警告的響鈴像是每日的晨鐘,
碎石間的鐵道嘶嘶響起,在風雨晴日中褪去顏色的列車轟隆隆而去,
噹噹噹的鈴聲仍響著,每一天的小小慶典,
心跳仍和著列車經過時的震動,不停顫動。
大灶裡一瞬而燃的報紙和跳動的火星日復一日,
鍋中滾動的水總帶著木頭微燻的氣息,
一塊塊木頭在火裡化為灰燼,小男孩在燃燒的歲月裡長大。
鄰舍的磚角屋簷已有些殘缺,
幾年前新砌的紅磚如今已飽受風霜呈現無語的黑褐,
小小的村落裡青壯的聲音從來不曾多過,
現在更少了孩子的嘻鬧和犬吠,
連廟口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響都少聞了。
在屋子間少少的泥壤種菜的人越來越少,
阿媽的菜園因而開拓得更寬,
各式各樣的菜生氣勃勃地長著,
嫩綠豔紫燦黃鮮紅,嬪紛的色彩在園裡滿佈,
阿媽的背卻彎了,再也直不起來。
那一天屋前的竹子開滿細碎的花,
老爸說這棵竹子終於也到了它的年限,
於是記憶中翠綠的印象變得褐黃,
小小的村子一直老去,
列車仍轟隆隆路過,窗口卻再也看不見追逐的孩子,
村子逐漸沉默,昏暮隨著竹子的花末,四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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