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1日 星期三

原鄉

阿媽輕輕翻了個身,
夜便從沙沙響著的竹林葉縫中溜走了。

雞鳴醒在霧白的清晨,
夜裡罕無人至的田間小徑開始有了足跡,
風滑過青色的稻苗,帶著的不再是夜涼,而是溫軟的微沁,
陽光為大地添上鵝黃色暖暖的光暈,
水田間秧苗的縫隙裡,夜裡藏著的冰涼一閃一閃地,像閃電般明滅。

閃爍的紅燈開始眨眼,警告的響鈴像是每日的晨鐘,
碎石間的鐵道嘶嘶響起,在風雨晴日中褪去顏色的列車轟隆隆而去,
噹噹噹的鈴聲仍響著,每一天的小小慶典,
心跳仍和著列車經過時的震動,不停顫動。

大灶裡一瞬而燃的報紙和跳動的火星日復一日,
鍋中滾動的水總帶著木頭微燻的氣息,
一塊塊木頭在火裡化為灰燼,小男孩在燃燒的歲月裡長大。

鄰舍的磚角屋簷已有些殘缺,
幾年前新砌的紅磚如今已飽受風霜呈現無語的黑褐,
小小的村落裡青壯的聲音從來不曾多過,
現在更少了孩子的嘻鬧和犬吠,
連廟口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響都少聞了。

在屋子間少少的泥壤種菜的人越來越少,
阿媽的菜園因而開拓得更寬,
各式各樣的菜生氣勃勃地長著,
嫩綠豔紫燦黃鮮紅,嬪紛的色彩在園裡滿佈,
阿媽的背卻彎了,再也直不起來。

那一天屋前的竹子開滿細碎的花,
老爸說這棵竹子終於也到了它的年限,
於是記憶中翠綠的印象變得褐黃,
小小的村子一直老去,
列車仍轟隆隆路過,窗口卻再也看不見追逐的孩子,
村子逐漸沉默,昏暮隨著竹子的花末,四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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